陈思进:国内外各方回应中国基因编辑婴儿的诞生
11月26日,南方科技大学副教授贺建奎宣布了让世人震惊的消息,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编辑婴儿诞生。各方怎么看?我们来汇总一下。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关于“基因编辑婴儿”有关报道的回应》:
11月26日,有媒体就“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婴儿”进行报道。我委高度重视,立即要求广东省卫生健康委认真调查核实,本着对人民健康高度负责和科学原则,依法依规处理,并及时向社会公开结果。
南方科技大学《关于贺建奎副教授对人体胚胎进行基因编辑研究的情况声明》:
今日,有媒体报道贺建奎副教授(已于2018年2月1日停薪留职,离职期为2018年2月—2021年1月)对人体胚胎进行了基因编辑研究,我校深表震惊。在关注到相关报道后,学校第一时间联系贺建奎副教授了解情况,贺建奎副教授所在生物系随即召开学术委员会,对此研究行为进行讨论。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我校形成如下意见:
一、此项研究工作为贺建奎副教授在校外开展,未向学校和所在生物系报告,学校和生物系对此不知情。
二、对于贺建奎副教授将基因编辑技术用于人体胚胎研究,生物系学术委员会认为其严重违背了学术伦理和学术规范。
三、南方科技大学严格要求科学研究遵照国家法律法规,尊重和遵守国际学术伦理、学术规范。我校将立即聘请权威专家成立独立委员会,进行深入调查,待调查之后公布相关信息。
中国遗传学会基因编辑研究分会、中国细胞生物学会干细胞生物学分会《关于基因编辑婴儿事件的声明》:
2018年11月26日,南方科技大学贺建奎副教授通过媒体宣布,11月在中国诞生了一对CCR5基因编辑的婴儿,他认为敲除CCR5基因会预防父亲携带HIV病毒可能产生的感染。虽然事件本身的真实性和细节仍有待证实,我们对这一严重违反中国现行的法律法规,违背医学伦理和有效知情同意的违规临床应用表示强烈反对并予以严厉谴责。
CRISPR介导的基因编辑技术自2013年出现以来,立刻被广泛应用于生命科学研究的各个领域,尤其对疾病的治疗可能产生划时代的意义。过去几年中基因编辑技术虽然有了长足发展,但仍然存在精确编辑效率低和脱靶突变等问题,因此科研人员对于将基因编辑技术应用到人类胚胎方面的研究一直保持着极其谨慎的态度。2015年12月在华盛顿召开的基因编辑大会中,来自世界各国的科学家们就人类基因编辑的科学技术、伦理与监管开展全面讨论,就人胚胎和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达成共识,形成了涉若干重要原则,限定人胚胎和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只能用于基础学术研究,禁止一切以生殖为目的的临床研究和应用。
中国对于涉及人类胚胎操作的科学研究有着详细严格的规定和规范,如科技部和原卫生部2003年联合下发的《人类胚胎干细胞研究伦理指导原则》中就明确规定:“不得将获得的已用于研究的人囊胚植入人或其他动物的生殖系统”。在2012年公布的《人类遗传资源管理条例》中,中国政府也对于收集、保藏和利用人类遗传资源过程中的知情同意等重大原则做了明确的规定。2017年科技部最新的“生物技术研究开发安全管理办法”中也明确将“涉及存在重大风险的人类基因编辑等基因工程的研究开发活动”列为高风险等级,要求各科研机构进行严格管理。中国基因编辑相关领域研究人员近年来也多次召开研讨会并达成广泛共识,即:坚决反对现阶段开展以生殖为目的的基因编辑临床实验。
贺建奎课题组的基因编辑婴儿研究严重违反中国政府的法律法规和中国科学界的共识,在科学、技术和伦理方面存在诸多问题:从科学层面,CCR5基因的敲除是否能确保孩子的健康极不明确,而该基因的已知以及其他未知功能的一并缺失,可能带来的副作用(比如对其他病毒更加易感等)难以判断;从技术层面,CRISPR技术在人胚胎研究中的安全性还有待于全面深入的探讨,目前脱靶和基因型嵌合等技术障碍依然无法避免;从伦理层面,对于CCR5基因的敲除并不能给这个原本健康的婴儿带来明显的益处,却要承担未知风险。开展基因编辑婴儿的研究不符合中国及世界当前对基因编辑在人类健康领域研究的普遍共识。
以CRISPR为代表的基因编辑技术已经大大降低遗传操作的技术门槛,因此更需要研究人员的自律,敬畏生命,遵守规则。“科学的前沿,伦理的边缘”,正是基于对基因编辑技术不完善的种种担忧,我们反对在技术不完善、风险不可控、伦理不明确的前提下将该技术用于人类胚胎和生殖细胞的修饰及临床应用。同时我们呼吁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基因编辑专家能够恪守相关的行为规范,严格自律,共同维护好国内基因编辑等前沿生物技术领域的净土。中国从来不是,也不应该是冒险家的乐园!
我们代表中国从事基因编辑、干细胞等前沿生物技术研究的科学家群体声明:贺建奎课题组的研究属于个人行为,该研究既违反中国目前的科研管理规则和伦理规范,同时也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我们坚决反对这一研究,建议涉事单位、各级政府积极进行调查,采取必要手段厘清事实,对于违反法律法规的涉事人员予以严肃处理。同时呼吁中国科研界团结起来,共同维护科学界的声誉,建设良好的创新环境。
人类基因组编辑国际峰会声明:
在第二届人类基因组编辑国际峰会(香港)即将召开之际,大会组委会获悉,中国诞生了一对被胚胎基因组编辑的双胞胎,而领导这项研究的贺建奎研究员也即将在本次峰会(周三)上发言。
可遗传的基因组编辑临床试验,一直是许多研究小组争论和探讨的热点话题,目前已经有大量的研究证据,为进行可遗传的基因组编辑临床试验提供了有力的理论证据和研究基础。美国国家科学院、工程与医学科学院2017年发表的报告中写道,在临床前研究充分阐明潜在的风险和益处,并且通过同行评审的情况下,这类的临床研究可能会被批准。但这仅仅是在没有更有效的治疗手段情况下,人们选择更先进医学手段的方式,但不得不提到的是,这些研究提供的手段只是一类可以选择的替代方式,而在临床研究进行的整个过程中,必须要做到高度的透明化,并且需要经历严格的监督和审查。此外,报告还提到,在进行这类研究时,我们应该保持谨慎的态度,同时需要广泛征求社会公众的意见和建议,并且在相关部门制定了有效的监管手段(包括研究的标准和结构体系)的情况下,这项研究才是真正有意义和科学的。
让我们将目光放到欧洲。2018年英国纳菲尔德生物伦理学委员会发布了一份独立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明确指出“我们应该建立一个高效的遗传性基因组编辑的干预环境”,这样才能保证人类遗传基因编辑的安全性。而在中国,导致了这两个孩子出生的临床试验是否符合相关标准,还有待商榷。
大会组委会希望通过这次高峰论坛的对话,可以进一步增进全世界对人类基因组编辑相关研究问题和伦理问题的认识和理解,而我们的目标是确保人类基因组编辑安全、合理、有效且负责地进行,并且造福全社会。(微信公众号《BioArtReports》)
麻省理工学院科学家、基因编辑技术开创者张锋张锋:
目前看风险超过了收益,而要预防母婴传播艾滋,已经有成熟高效的常规方法。在安全方案未成熟前,应该暂停编辑胚胎的移植。
北京大学医学遗传学系副主任黄昱:
在这件事情上,伦理原则会考虑的问题大致包括三方面:其一,艾滋病病毒的垂直传播阻断是否有其他已验证的安全方案,如果有就不可以用高风险的选择;其二,CCR5基因纯合缺失是否有其他疾病风险。如果不眀确,也不能做;其三,基因编辑本身也有不可预测的风险。(中国新闻网)
香港大学艾滋研究所所长陈志伟:
由于艾滋病毒的高变性,即使CCR5基因敲除,也无法完全阻断艾滋病毒感染。HIV感染的父亲和健康的母亲,一定可以生出健康的孩子,根本无需进行CCR5编辑。(中国科学报)
清华大学全球健康及传染病研究中心与艾滋病综合研究中心主任张林琦:
对健康胚胎进行CCR5编辑是不理智的,不伦理的,我们还没有发现任何中国人的CCR5是可以完全缺失的,CCR5对人体免疫细胞的功能非常重要。CCR5基因不是为艾滋病病毒存在的,把它敲除会对个体以及后代产生永久的影响。CCR5编辑不能保证100%不出错之前,是不可以用于人的。(中国新闻网)
方舟子:
我不反对通过基因工程的方法去除或修改胚胎的致病基因,但是他们修改的是绝大多数人都有的一个具有重要生理功能的正常基因,这是非常荒唐、违反伦理的。不能因为一个正常基因的产物是病原体攻击的靶点就要把它改掉,否则可以改的正常基因太多了。这是典型的因噎废食,不人道,应该禁止,并处罚研究者。
这和以前修改地中海型贫血基因完全不同。携带地中海型贫血基因会让婴儿得病,将它改成正常基因,避免了患病,可以接受。而这次修改的是正常基因,携带该基因并不会让人就得艾滋病,得艾滋病是后天行为造成的,不是天生的。将该基因去掉反而让婴儿天生就有某种免疫缺陷,如此不人道的实验竟能获批准。
美国路易斯威尔大学生育中心主任、河南省人民医院特聘教授孟励:
将基因编辑技术引入人类胚胎的安全性值得特别关注。首先是脱靶效应。
因为所有基因编辑工具都是可编程的核酸酶,如果设计的核酸酶一旦脱靶,有可能另外一个基因被诱发突变,导致可能与靶基因突变预期的结果混淆的效应或表型,这样的意外的脱靶突变可能导致细胞癌变或丧失功能。辅助生殖技术的对象就是生殖细胞或胚胎,其遗传修饰是永久性的,而且会遗传给下一代。因此,目前正在进行的多项研究工作都致力于减少脱靶效应。
第二是嵌合体问题。当使用基因编辑技术时,出现嵌合体和不完全的基因组靶向编辑是相当普遍的,因为大多数CRISPR基因编辑系统更适用处于细胞分裂时期的细胞进行基因组修饰。CRISPR-Cas9基因编辑系统应用于辅助生殖技术领域同样伴随着脱靶效应及胚胎细胞的嵌合体问题,这样可能会影响到移植胚胎的基因表达及婴儿的健康。
生殖系基因编辑后的临床风险评估复杂且困难。由于内细胞团中可能存在的染色体嵌合,生殖医学可能无法百分之百防止某些遗传疾病在后代发生。以至于出生后,儿童期或成年期后可能仍然受到遗传疾病影响。(财经杂志)
俄勒冈健康与科学大学胚胎细胞和基因治疗中心主任Shoukhrat Mitalipov:贺的工作太疯狂了。这跟自己所做的修复严重病变的胚胎编辑不同,因为那是不得不的选择。而贺的工作没有任何医学上的必要性,有很多方法可以防止新生儿感染艾滋。(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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