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网 发表于 2018-5-13 10:13:45

李峥:美“印太”战略是对“亚太再平衡”的颠覆性创新


  11月1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越南APEC峰会上发表了对于印太地区的整体构想。这一万众瞩目的演讲基本推翻了奥巴马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留下了诸多疑问。印太概念并非特朗普的独创,甚至最先并不来源于美国。特朗普把这一概念拿来并且发扬光大,符合其上任以来一贯的外交政策思维。该战略对中国的影响较为间接,但不可等闲视之。

  以规则划线的零和战略

  印太概念起源于地区中等强国对于提升影响力、提升地区角色的诉求。印度和澳大利亚是最早提出“印太”概念的国家,早在上世纪60年代,澳大利亚学者即开始提出这一概念。上世纪90年代印度提出“东向政策”后,与东盟等东南亚地区的联系逐渐加深,“印太”概念成为其战略抓手。2012年,印度总理辛格称,“一个稳定、安全、繁荣的印太地区对我们自身的发展与繁荣至关重要。”2013年,澳大利亚把“印太”写入国防白皮书。对于两国而言,“印太”更多是一个地缘上认知,意味着超越东亚的更广泛的亚太地区,印度和澳大利亚也应在该地区发挥积极作用,拥有区域利益。

  当地时间2017年11月13日,菲律宾马尼拉,东盟峰会期间,美国总统特朗普与印度总理莫迪举行双边会晤。

  近年来,日本和美国逐步接纳“印太”概念。日本方面,安倍先后提出“自由与繁荣之海”、“大亚洲”、“钻石安保体系”,其涵盖国家与地域与“印太”高度重合。美国方面,在奥巴马抛出“亚太再平衡”后,国务卿希拉里开始用“印太”来定义美国与印度、澳大利亚的战略关系。特朗普此次用“印太”取代“亚太”是这一历史趋势的必然。在首站日本,特朗普在落地后的首次演讲即提出要建立一个本着“自由、公正与互惠”的印太地区。在日美元首峰会上,特朗普与安倍就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太”达成一致。在越南,特朗普并未提出系统的“印太战略”,但该战略的轮廓已大致清晰。

  其一,资本主义精神是特朗普“印太”战略的核心主题。特朗普认为,印太地区近年来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源于当地勤劳的民众,源于各国独立选择发展方式的自由,源于法制、责任政府和公正,源于对私人商业的保护。美国将像以往开拓亚洲市场、保护亚洲盟国一样维护这些“自由与繁荣”的基石。

  其二,维持美国长期在这一地区的主导地位是特朗普“印太”战略的核心目的。特朗普在演讲中没有用“领导者”、“领导地位”等来形容美国在印太的角色,但也举出了历史上的很多事例证明美国是这一地区秩序的主要维护者,声称美国与这些盟友、伙伴之间的关系“历史悠久”并将“长期延续”。美国将继续见证、帮助和分享这一地区的经济奇迹,促进地区繁荣和持久和平。

  其三,美式行为准则是特朗普“印太”战略的核心原则。演讲中,特朗普话锋一转,开始释放一些强硬的信号,例如“有些国家不对等开放市场”、“不遵守贸易规则”、“盗窃知识产权”等,认为美国将不再容忍此类行为,也希望“印太”地区国家共同反对这种行为。特朗普甚至把这种原则上升到“印太梦想”的层次。

  其四,防范中国在经济上支配该地区是特朗普“印太”战略的隐含目标。特朗普虽然未在演讲中直接批评中国,但不少内容“意有所指”。特朗普重复了之前国务卿蒂勒森关于“掠夺性”经济模式的说法,呼吁印太国家保护“经济安全”,“经济安全就是国家安全”。

  综合来看,特朗普的“印太”战略带有拉帮结派的鲜明特色。美国不再在亚太或者印太地区大包大揽,但也不会对任何违反“印太梦想”的行为坐视不理。美国认为,印太地区的发展有“好的发展”和“坏的发展”,“坏的发展”将以别国利益为代价,因此必须加以抵制。

  对亚太再平衡的颠覆式创新

  与之前的“阿富汗新战略”、“伊朗新战略”一样,特朗普此次“印太”演讲虽情绪鲜明,但缺乏条理,不少内容含糊不清、相互矛盾。事实上特朗普任内,很难看到以往总统所擅长的缜密战略设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更为灵活、更加现实、更为具体的战术和谋略。特朗普根据自身需要修正了“亚太再平衡”的方向,重新确定了美国在亚太地区应扮演的角色。

  印太战略位置图

  首先,“印太”战略源于对奥巴马主义的批判。反对奥巴马、批判奥巴马是特朗普各项政策首要初衷,在亚太政策上也不例外。特朗普认为,奥巴马的亚太政策缺乏“原则”,忽视潜在的安全风险,这让一些国家从规则的漏洞中找到了空子,一些安全风险终于走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局面。特朗普的“印太”不会重走老路,将把问题和风险放在首位,只要解决了问题,亚太地区国家自然能够走向美国期望的方向,也让美国能充分分享这一地区繁荣的成果。

  其次,“印太”战略显著增加了对现实政治的考量。特朗普出身于残酷的商界,不受传统道德和精英价值观约束,缺乏理想主义情怀。这些特色都在“印太”战略中有所体现。一方面,“印太”战略不追求面面俱到、高尚情怀。特朗普在演讲中只提及了越南、菲律宾、泰国、印尼、澳大利亚、日本、韩国、中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区内强国,而把缅甸、柬埔寨等国家置之脑后,显示出“权力政治”、“实力政治”的回归。特朗普既充分肯定中国的发展成就,也暗含反对中国试图获取地区经济主导权,这也更能够充分表现出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另一方面,特朗普将美式的政治、贸易规则加以细化,大量削减了其中的价值观成分,突出了反对贸易壁垒、反对“国家资本主义”、反对“高压政治”等更为实际的内容。经过修改的“印太规则”比“亚太再平衡”更有可操作性,更容易被东方国家接受。

  最后,“印太”战略核心目的不在于“发展印太”,而是“保护印太”。借助亚太繁荣来促进美国繁荣是奥巴马“亚太再平衡”、美国参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的初衷,为了让亚太尽快繁荣,奥巴马允许短期内向部分亚太国家“让利”,以希望这些国家能够日后“知恩图报”。特朗普不认同这一逻辑,在他看来,亚太地区国家就像一个个企业,有着天然寻求“独立”发展、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倾向。它们并不会记住是哪一个国家让自己“富起来”,却会信赖那些在关键时刻帮助其维护“独立”的强大朋友。因此,美国并不需要在经济领域过分用力,却应该把更多资源用于安全领域的合作,为美国盟友与伙伴撑腰。当前,朝核问题成为了“印太”战略的示范项目,美国决不允许朝鲜的“核讹诈”获得成功。

  图为日前美国总统川普(右)会见印度总理莫迪(左),热情拥抱。(美联社)

  中国需要警惕“温水煮青蛙”

  相比奥巴马的“亚太再平衡”,特朗普的“印太战略”更加缓和、间接,有更强的防御色彩。特朗普并不寻求建立一个排斥中国的亚太经贸体系,但也不希望中国运用经济优势左右他国,更不会对中国推广“中国模式”的行为坐视不管。

  风险之一,美国“印太”战略的核心任务仍是应对中国崛起、对冲中国崛起。与“亚太再平衡”一样,“印太”战略也把中国视为主要的竞争对手,要求美国介入地区事务,为区内国家提供安全保护,这意味着美国介入中国周边热点议题的力度不会减轻,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盟友或潜在伙伴。与“亚太再平衡”不同,“印太”战略更支持区内国家发挥作用,美国不再“冲锋在前”,但会一直在后方策应。这种美国间接鼓动亚太国家对抗中国、在敏感议题上对中国施压的做法正是“亚太再平衡”给中美关系和地区稳定带来杂音的主要原因。

  风险之二,区内形势的变化可能引发区内国家对中美两国态度的变化。特朗普退出TPP之时,区内国家普遍对美国撒手亚太经济一体化进程倍感担忧,但经过一年调整,亚太国家对自身发展的信心有所增强。越南、菲律宾、印度等国经济并未受到美国退出TPP、美联储加息等不利影响,仍然保持着相当强劲的增长势头。日本也终结了长期的通缩泥潭,重新进入新一轮经济增长期。这使得各国对促进经济一体化的需求有所降低,对自身安全的关注有所上升。“印太”战略抓住了这一敏感的变化。美国认为,只要当前亚太各国的发展趋势能够延续,就能够形成多个能与中国抗衡的区内“中等强国”,分担美国的战略负担。

  风险之三,“印太”战略存在强烈的不确定性,未来可能突变。在美国退出TPP后,TPP的谈判进程仍在延续,日本则成为了谈判的主推者。TPP成员国一直期待美国能够重返协议,这种可能并不能排除。TPP得到美国主流社会和商界的广泛支持,特朗普的退出更像是一种“权宜之计”。只要等到美国完成税改、基建、制造业回归等重大改革,美国完全有可能以全新面貌回归这一谈判。在此期间,也许TPP的成员国中也会加入印度。在安全领域,美、日、澳、印四方都希望彼此的安全合作能够从量变逐渐累积成质变,成为四国主导亚太安全秩序的主要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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