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社会主要断裂带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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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今天我们来谈谈社会主要断裂带的问题。这个问题是美国很有名的一个社会学家科塞提出来的问题。我们知道在社会生活中经常存在着社会冲突，但是这些矛盾和冲突的特点是不一样的。了解这些特点，对我们正确处理这些社会矛盾和冲突非常的重要。

　　在讲社会主要断裂带之前，我想首先说一下科塞谈这些问题的时候引用的两段话。一段是美国早期社会学家罗斯，这句话大家注意听：“每一种冲突都阻碍着社会中其他的冲突，只有当分裂线重合的时候除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打个比方，假如班级里有两个同学一起打羽毛球的时候互相发生了矛盾，后来他们又同为足球队的成员和另外一个班级在踢足球的时候又发生了矛盾。这样和其他班级发生的矛盾会使得原来在打羽毛球时发生的矛盾变得不重要。但是如果同班的这两个同学在打羽毛球的时候发生了矛盾，在学习中讨论问题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个矛盾，同样是这两个人，但这情况就不一样了。科塞引用的第二段话是一个叫福尔泰列的人讲的，这个福尔泰列是谁呢？我没查到，他可能不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名的人，但是他说的这段话非常有意思：“在一个国家中，只有一种宗教意味着专制；有两种宗教意味着内战；有多种宗教，意味着和平和自由。”它具体的含义我们下面会讲到。

　　正是根据这两段话，科塞提出了关于“社会主要断裂带”的思想。这个“主要断裂带”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知道社会中可能同时存在着多种矛盾、多种冲突，每一种矛盾、每一种冲突都有它的阵营，有对立的双方。那么这个对立的双方、对立的阵营每次是不是同样的阵营？这非常不一样。比如美国这样的社会，你可以看到在很多的问题上人民都有分歧和对立，但你仔细分析下，每次对立的阵营是不一样的。就像这一屋子的人在要不要打伊拉克的问题上，左边的人是一种意见，右边的是一种意见。可是如果换一个问题，“要不要管制枪支”，这时候你发现阵营不一样了，前面的是一种意见，后面是另一种意见。再换个问题，“允许不允许同性恋结婚”，这次阵营可能又不一样了，这个脚上是一个意见，那个角上是一个意见。也就是说，它每一次冲突和分歧的阵营是不一样的。其实在这样的社会中，你看起来是矛盾和冲突很多，但是它没有形成一个主要的断裂带。这样的矛盾和冲突对社会的冲击是比较有限的。所以我们回过头来，就可以明白福尔泰列讲的是什么意思。他说：“在一个国家中，只有一种宗教意味着专制；有两种宗教意味着内战；有多种宗教，意味着和平和自由。”也就是说有多种宗教的时候，它呈现的是一种比较复杂的有冲突和矛盾的局面，社会中可能反倒不能形成一种主要的断裂带。

　　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一种相反的情形。比如说在中国的台湾，大家知道台湾很重要的一个分野就是“蓝和绿”。但是它的特点是什么呢？这个“蓝和绿”成为最基本的一个分野，所有的问题就是围绕着这样的分野和对立展开的。蓝的无论说什么绿的都烦，绿的无论说什么蓝的都烦。整个社会就分成蓝的和绿的两个阵营，在很多问题上蓝的是一种观点，绿的又是另一种观点。这样的社会说明什么呢？说明存在着一条主要的断裂带。而主要断裂带的存在对社会生活的冲击、社会秩序的冲击都是比较强烈的。如果这个断裂带强化到一定的程度，我们可以说这个社会是个分裂的社会。所以一个社会要把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对社会秩序冲击降到一个比较低的程度，要努力防止这样一个断裂带的形成。

　　那么在当今的中国社会存在不存在一条主要的断裂带呢？我想这是需要我们警惕的。从现在的情况来说呢，我们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种类似趋势的出现。它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就是一些似乎是很不相关的问题，每次的对立和分歧的阵营几乎都是一样的。比如对美国打伊拉克的态度、对国企改革的主张、在朝鲜弃核问题上的立场，这几个问题看起来好像是很不相关的，但是如果仔细分析一下，在这样的分歧和阵营中，实际上每次都是比较相近的。比如赞成美国打伊拉克的、主张对朝鲜采取强硬态度的、在国企改革中支持民营化和私营化的，这可能是一拨人。反对美国打伊拉克的、在朝鲜核武器问题上对朝鲜更多地抱有理解的态度，甚至把朝鲜作为中国战略合作派的、主张国有经济为主的，这又是一拨人。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其中具体的内容如何，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表明了主要断裂带的开始形成。那么这个主要断裂带的形成涉及到多种因素。首先是社会结构分化这个因素，我们都知道这些年社会结构分化的程度越来越深，这是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意识形态的因素，意识形态把很多问题分成了对立的双方。所以一个社会要降低社会矛盾、社会冲突对社会生活、社会秩序的冲击，就要防止这个主要断裂带的形成。而要防止主要断裂带的形成，一个方面就是要尽量缓和社会分化的过程和趋势、分化的程度；另一方面是不要把整个社会生活弄得高度政治化、意识形态化。这两点是非常重要的。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