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阶层认同和阶层意识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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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今天我们来谈谈社会结构固化（定型化）的第二个趋势和特征，也就是阶层认同和阶层意识的形成。首先我想先说一下，我们这个音频节目开办以来受到很多朋友的欢迎，但是原来这个链接确实非常的麻烦，我也一直在找朋友想办法、帮忙，今天我们试一个新的办法，把链接的地址设成二维码，大家就可以通过扫码的方式进入。这样我估计感觉更好些。

　　在上一讲中，我们知道社会结构固化（定型化）的第一个趋势和特征就是阶层和阶层之间出现边界。这一点无论是从居住模式来看还是从生活方式上来看，这个趋势都非常的明显。社会结构固化（定型化）的第二个趋势和特征就是阶层内部出现认同，或者说出现明显的“阶层意识”。最早发现这个问题是在什么时候呢？大约是在90年代中期。在1991年的时候上海社科院曾经有个调查，这个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有阶层化的差别，但无阶层化的意识。也就是说，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实际上阶层的分化已经开始出现，但是明显的阶层意识没有形成。但是在1996年武汉进行的一次调查结果就不一样了，这次调查表明绝大对数居民有了阶层的认知，大约有四分之三的人认为自己处在一个不平等的社会中。这两个调查的结果虽然很难进行严格的比较，但是从这当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阶层意识形成的大体的脉络。

　　为了说明“阶层意识”的问题，我们首先来谈谈“认同”这个概念。所谓“认同”，其实是对自己状况的一种感知。这个“认同”如果从两个观点来看，一个是个人的认同，一个是社会认同。所谓个人的认同也叫自我认同。它指的是一个人在社会结构中对自己所处位置的自我感知，也就是“我是属于哪个群体、哪个阶层”这样的自我感知。由这个所形成，我们可以称之为“主观阶层”，或者说是“主观地位”。这里要说明一点，这里说的虽然是“主观认同”，但是主观的认同非常重要。比如在 美国社会中，有的人本来不是中产阶层，但是他就把自己看成中产阶层。那你想，决定他行为的是什么呢？是他客观的阶层特征吗？还是他主观的认同呢？可能恰恰是主观的认同决定了他的行为。所以一个人把自己看作是哪个阶层的人，这是非常重要的。所谓“社会认同”是指对自己所处阶层的整体状况和地位的认知。所以阶层的认同实际上是一种“我们”感，是一种“集体意识”。人们能不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阶层位置以及阶层的状况对人们的行为影响是不一样的？假如说，一个农村人到城里来，他随地吐了一口痰，然后可能招来白眼。对这个“白眼”可能会有不同的解释，一个观点认为这完全是个人的行为；还有一种观点认为这是对我们农村人的歧视。这样的两种感知、两种认识导致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我们现在说社会结构固化（定型），这其中的含义就是阶层的意识开始出现。正因为有了阶层意识，才有了“我们”和“他们”这样在主观意识上的区分。但是阶层意识是不是一定意味着阶层的对立，甚至是严重的对立呢？我觉得这倒不一定。这里我想讲一个概念，这个概念是我想出来的——“阶层距离”。阶层距离指的是不同阶层之间的差别有多大。从外表的差别、到贫富的差距、到社会地位的差别究竟有多。我们可以看到在有的社会中，差别并不是很大，不同阶层的人也很难从外表上区分出来。比如在有的社会中，一个农民和一个企业家，你很难从外表上区分开来。但是在另外的社会中，这样的差别就非常大，而且你从外表上一看，你能看出这是属于不同阶层的人。这属于什么呢？就是阶层的距离是不一样的。我们刚才说阶层意识的形成并不意味着严重的对立，但是这有两个条件。首先第一个条件就是阶层之间的距离和差别不能太大，包括在贫富的意义上。另外一个条件就是哪怕不是处于社会位置中比较高的人，他对目前的生活状况得基本上、大体上比较满意。比如在西方社会中，为什么有社会阶层的分化而相互间的敌意并不很明显、很强烈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一个社会已经成为中产阶层为主的社会。中产阶层实际上就是一种人们生活的家园，他觉得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企业主和大的资本家是很富裕，但是他们还很累呢。所以有的中产阶层并不羡慕这个，他觉得到中产阶层这个位置就已经很好了。自己比较舒服，用不着那么多的财富。相反，在一个阶层对立比较明显的社会中。一定有一部分不是处在社会顶层的人感到生活非常地不舒服，这样才会形成阶层间严重的对立。

　　所以一个社会有了分层不可怕，有了阶层的意识不可怕，最重要的是要缩小阶层之间的距离，并且能够使大多数人生活在他比较满意，至少是能够接受的状态。如果阶层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最后会造成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我原来就曾经讲过，上层越来越寡头化，下层越来越民粹化，两边越来越互相不买账。我觉得一个社会应当避免这样情况的出现。在这里我特别像强调一点，在阶层出现分化、阶层意识开始形成，并且阶层间出现某种对立的情绪的时候，在舆论上一定不要故意地去鼓动来加剧这种对立。所以现在社会中，有部分人其实在鼓动社会的民粹主义情绪，我觉得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