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捷：重新理解八股文的科考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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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高考工厂加工就是一种偷鸡式教育，让作文高分的甚至满分的不会写文章，而中国古代就是文章取仕，中国上千年下来，积累了丰富的考试与命题的博弈经验，随着科举的逐步发展，逐步固定为以考八股文为核心的科举，虽然近代八股文成为了僵化死板没有创意的代名词，是一切僵死文字的总代表，但对其科考的意义，在当今高考偷鸡问题面前需要重新的思考，为何古代就不能这么偷鸡呢？

　　高考作文想要得到高分，绝大多数情况没有是现写的文章，都是备好了范文临场进行套用。考试题材虽然内容广泛，但是越广泛的题材，准备套用的范文也越容易准备，每一个学生准备一个30篇左右的内容，都可以应付临场发挥了。高考是多少万人写同一个题材，肯定大量的雷同，是不能如学术论文那么查重复率的。只要不查，就看你会不会抄袭范文了。如此抄袭套用的作文，是考不出你的真才实学的，所以才有我们的高分低能问题。高分低能不光是教育偷鸡的问题，也是我们考试的问题。大家可以想一下，同样的文章，是临场不到2个小时现写的，还是你备好了范文套用出来的，判卷老师是卷面看不出来差别的，但真实的水平是天壤之别的。能够考出高分低能，是你考试水平的低下！古代科举要是如当今中国教育部高考这么玩，早就垮台了。

　　其实对我们现在高考遇到的问题，古人一样遇到，古人的解决方案，就是逐步发展起来的八股文。八股文是明清科举考试的一种文体，也称制义、制艺、时文、八比文。明宪宗成化年间（1464年－1487年），经王鏊、谢迁、章懋等人提倡，八股文逐渐形成了以讲究格律、步骤，并逐渐形成比较严格的程式。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始由“经义”变为开考八股文，规定要按八股方式作文，格式严格，限定字数，不许违背经注，不能自由发挥。这个文体在古代也基本上仅仅用于科举考试，平时古人的文章，也不是按照八股文的格式来写的，这一点我们需要特别的注意！为何古人要科举使用八股文？！

　　在古代三级考试当中，八股文都非常重要。府试考诸生，俗名“秀才”，只考《四书》八股文。乡试考举人，首场考八股文。会试考进士，首场也考八股文。对八股文是格式大于内容的！而考八股文，首先就是看格式是否正确，格式不正确，就直接贴紫榜了，试卷不用誊抄给考官看，也不能参加后续两场的考试，所以说首场不入试官眼。二场、三场所写的论、判、案等看也不看了。格式不对就每一级考试最先出局。

　　八股文的难点就是在格式！是形式大于内容的。文章的每个段落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尤其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部分要求严格对仗，类似于骈文并更高。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起来共八股。四副对子平仄对仗，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顾炎武《日知录·试文格式》讲到：“天顺以前，经义之文不过敷衍传注，或对或散，初无定式，其单句题亦甚少。成化二十三年，会试《乐天者保天下》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乐天，四股；中间过接四句，复讲保天下，四股；复收四句，再作大结。弘治九年，会试《责难于君谓之恭》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责难于君，四股；中间过接二句，复讲谓之恭，四股；复收二句，再作大结。每四股之中，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原注：‘亦有联属二句，四句为对，排比十数对成篇，而不止于八股者。’）其两扇立格，（原注：‘谓题本两对文，亦两大对。’）则每扇之中各有四股，其次第文法亦复如之。故今人相传谓之八股。若长题则不拘此。嘉靖以后，文体日变，而问之儒生，皆不知八股之何谓矣！”

　　八股文的格式是非常难的，因为都在严格的范围之内让你平仄对仗！而且清朝还增加和重视试贴诗，这个也叫赋得体，因为名字都叫赋得XX得X字，这个X字必须出现在押韵的位置，还必须官韵，也就是说押什么韵，这个韵只能用哪几个字，都是限定的。试贴诗也是平仄关系严谨，仄起格，两两句对仗同时句句要有典故，同时试贴诗也是按照八股文的格式赋诗的。你可以说如此繁复的格式限制了你的发挥是僵死的，但他们考的不是你的发挥，而是要考你的就是你是否能够写对格式为第一！这个考试的目的我以前分析过，就是考你智商。

　　我们总骂八股文的那群人，其实自己根本写不出八股文，现在是大学的中文系教授，你让他短时间临场写八股文或试贴诗，他都做不到格式正确的基本要求。而古代科举现场，考生八股文格式不合要求的非常多，即使是到会试的级别，都是全省每年的前100名的佼佼者参与的考试，也会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八股文章的格式不合要求，被紫榜贴出来直接淘汰，这与现在奥数决赛可能有三分之一的人得零分是一样的。

　　八股文的格式严格背后，就是让你背范文进行套用变得基本不可能！因为你改了几个字，就可能导致平仄关系、对仗关系和押韵等发生变化，原有的文章是做不了套用修改的。所以严格要求这个格式，就是有目的的！古人在八股文盛行的当时，其日常的文章，用文言文但绝对不是按照八股格式进行的。八股文在考试当中的作用，有替代逻辑和智商考试的作用的，而且让你的考试作弊变得更加困难。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题目，想要按照现在准备高考作文这样准备范文套用，是行不通的。格式严格杜绝套用，需要足够高的智商，实际上还把皓首穷经的那些人给挡在了门外，也就是孔乙己这样的人，当然他们在废除科举后也是痛骂八股文的。

　　高考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作文如果不想有很多内容套用，只能是范围狭窄和偏门，这对不同地区不同教育背景的孩子是有问题的，现在高考作文都是非常广泛的话题。而古代八股文的考试，又要让所有人能够写不能冷僻，又要内容足够多不好套用，所以八股文章就四书五经取题，内容必须用古人的语气，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限制了内容空间，范围是狭窄的，但对所有考生不能说是冷僻。同时每个八股文考题，都是四书五经的一句话，四书五经那么多字，可以出题目的内容有太多了，绝对不是准备几十篇范文就可以涵盖的，我们现在高考这样的偷鸡式作文，是找不到机会的。不能偷鸡才有考试的公平公正。

　　这个科场的八股文，回答的内容其实与其说是文学创作，倒不如说是我们的政治课的解答题！是圣贤书规定了标准答案的政治问答，大家谁也平时不会用政治解答题目来作为文学文章的。而光考政治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它有综合了文学的美感的东西，更有严格的格式类似现在奥数的数字迷、数字找规律等等的文字找规律和文字迷等内容，实际上是综合了政治、文学、智商的综合性考试，而且几百个字的文章时间是三天三夜，你就知道其中的难度和对考生的极限测试。

　　八股文英译：Stereotyped Writing或Eight-Legged Essay；八股文英译，直接的意思是僵死套用的写作或者八条腿的散文，显然是把八股文的很多内涵给丢掉了，外国人是搞不懂的。而且留学革命党的这样翻译，带有强烈的贬义，是形容词加比喻的翻译，不是其概念的内涵。这个理解对八股文的科考特殊作用是根本不懂的！八股文既不是散文也不是论文，我们的国学文体一定要套用西方的文学理论体系本身就有问题。我倒是觉得八股文更像解题论证，给你一个题目，你要按照规则逻辑填入汉字，答案也是标准的方向，关键是你填写的过程，在符合要求的情况下，如何文字优美和论述深刻。它的所用不是文学艺术性，也不是文学思想性，而是要考出你的逻辑和智商的。如果真的要对应于西方的语境，应当叫做哲学考试文，八股文译为：Philosophy Examination Essay比较合适，里面的语言逻辑、文字逻辑等内容，西方都在哲学里面，而我们的政治课也是某个哲学的学派学说。这样翻译西方人才能够懂得八股文真正的内涵。

　　古人对八股文的缺陷，其实也很清楚，因为我们可以注意的是科举最高阶段的殿试，是让你自由发挥的策论，不考八股文！钦点状元、榜眼、探花、翰林等，拼的就不是八股文了。古人对科场要考什么，是很清楚的！原因是殿试的300人左右，是皇帝、考官直接监考，现场看着，你是自己作文还是套用范文，现场看得出来，同时也需要知道你在八股之外还有其他闪光点没有。因此三榜的同进士曾国藩可以脱颖而出点为翰林。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效果的不同，唐朝是诗词等为主，科举的地位还低，宋朝的经义就是考出了很多高分低能的文人，而明清我们可以看到，后来能够经世带兵的文人将帅是不少的，比宋朝的文官是强了很多，背后就是考试制度的先进。

　　所以对八股文，你要站在科考的作用上去认识，而不是把它当作传播内容、思想、艺术美感的文章。当年很多骂八股文的，却是自己做不好八股文的，或者受到八股文折磨的人；现在骂八股文的，却根本写不了八股文，对八股文的目的根本不了解。废除了古代科举制度，八股文确实没有了生存的土壤，但对我们现在高考的偷鸡作文，其中建立这个制度的因果和思想，还是值得借鉴的。八股文的好坏，是要在它的应用场合下进行衡量的，脱离了背景去谈，是不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