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批判现实，还是记录现实 —— 关于《我不是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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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电影的春天

　　我去年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电影行业搞金融反腐以后，整个行业将会逐渐迎来春天。因为以洗钱为目的来拍电影，必然会导致烂片横行，票房造假，用操作概念的方式，在金融市场（股票市场）以割韭菜方式获得回报。

　　看起来，乌鸦嘴这一点还是灵验的。这两年来，国产电影进步非常明显，涌现了一大批有诚意的作品，更重要的是，观众们也认可了这种进步，用刷票房的投票方式，形成了“良币淘汰劣币”的氛围。更重要的是，国产电影的类型开始变得越来越丰富，除了大场面大片，因为技术水平的原因，和好莱坞差距仍然巨大。其他很多类型的电影，却走出了“中国本土特色”的道路。

　　更有意思的是，国产片占据了票房排行榜的领先位置，以往好莱坞吊打国产片的情形，渐渐成了历史。截止到今天，最近好评如潮的国产片《我不是药神》票房已经达到了25亿，比它早一段时间上演的好莱坞吸金利器《侏罗纪世界2》，票房差不多是17亿，可见“讲好中国故事”，不仅是占领宣传阵地，而且也是一门回报率极好的生意。

　　与《厉害了！我的国》这样正面宣传的纪录大电影相比，显然《我不是药神》更接地气，片中假药贩子张长林的一句话：“世上只有一种病，叫做穷病！”，不知道扎了多少人的心，起码我看电影的时候，不由得激灵了一下，心想这绝对会是今年的“金句”之一。

　　众说纷纭《我不是药神》

　　对于《我不是药神》这部现象级的电影，我有很多的感慨，这部电影在豆瓣和猫眼的评分都很高，关于这部电影引发的评判，网上已经很多，大致的观点可以列出如下：

　　—— 矛头指向天价进口药、西方医药公司和国内买办，以及他们贪得无厌的资本主义精神。 但是同时也有人站出来，说研发药品风险极高，而且专利期有限，高价药情有可原，并且提出了这样的一个很难反驳的命题，如果药商没有高利润支撑，就没有资源研发新药，那么这些病人无药可救，同样也是“受害者”。

　　—— 批判资本主义制度，这是很多“左派”作者的观点。可供对比的是中国当年研发抗疟药“青蒿素”，以及古巴这个长期被封锁的社会主义贫困国家，却拥有相当高的整体医疗健康水准。但是现实情况却是，大量的医药专利，都控制在西方发达国家手里，而且长期的医药研发投资，也远远高于诸多社会主义国家。

　　—— 揭露更多真相，从这部电影反映的问题出发，揭露西方医药公司巨额利润背后的利益产业链（包括药-医-患的食物链关系），以及更多药品研发的真相。其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真相是：西方医药公司，更倾向于研发这种有长期依赖性的药物，也就是“吊命”的天价药，而非能够治愈疾病的药，因为“拿钱换命”的生意，利益更丰厚更持久。

　　—— 关于贫困，关于弱者，关于“情与法”，关于买办阶层“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甚至关于中国和印度的对比，都可以从这部影片里“借题发挥”。

　　—— 其他的蹭热点，比如健身、健康食品、保险、还有中医等等……

　　……

　　要问我什么观点，持什么立场？实际上，以上相互矛盾的各种观点，我都部分支持，也都能够理解。同一件事，在不同利益角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资本家有资本家赚钱的道理，法律有法不容情的道理，病人个体有活下去的权利，人本来就是活在矛盾和冲突的社会里。

　　我做过角色代入的设想，过以我自己的性格和节操，以我的能力和财富积累状况，换我成为电影里的角色，我又能够比他们谁更高尚？起码我不敢去走私（即使是崇高的治病为目的），如果我是病人多半也会想方设法活下去，如果我是医药代表我也会四处活动维护公司利益（也是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如果我是警察我也会在两难中抉择……或许，我文笔比较好，会写一个长篇的纪实文学，然而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毕竟，文字的传播范围和影响力，要比影像弱得多。

　　既然如此，我不打算批判电影里的任何一个角色，这就是生活，对谁都并不容易（即使是那位光鲜的医药代表，背后也有卑贱如狗的一面）。换做我，也不会比他们活得更好。

　　与其说这是一部“批判现实”的作品，不如说是“展示现实”的作品。因为这个故事，来自真实的案例的改编。而且很多场景细节，真实得就像新闻纪录片，连酒吧夜场钢管舞这一类鲜少在电影中表达的东西，都真实地展现在观众面前。电影里，无论是主角和配角，每个人都在现实的矛盾中纠结中，左右为难地选择生存之道。

　　有人说这样的作品，可以推动社会的发展进步，我想这寄托了人们的很多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电影只是电影，现实还是现实，就像之前有一部也很扎心的电视连续剧《蜗居》那样，在《蜗居》播出这么多年之后，房地产的改革推进了吗？恐怕是更多的穷人和买房更遥远了。

　　不必苛求电影“批判现实”，更不要指望电影去“改变现实”，能够用艺术化的手法，尽可能真实地表达现实，就是很好的作品。

　　批判现实 还是 记录现实？

　　关于写作，我有过很多的想法。翻出我的抽屉，有很多写作的计划，其中既包括了小说，也包括了电影剧本。今年《中国买办们的前世今生》曾经受到读者们的好评，一度还曾经想过写一部历史小说，通过几个家族的买办兴衰，讲述中国近代史买办们的前世今生。

　　不过，就像很多年少轻狂时候的远大理想一样，这些写在本子上的提纲，最终也还是变成了一个个日渐褪色的Idea。人总是要面对现实，写杂文评论是一种路数，写小说是另一种路数，何况这一类的题材并不讨资本喜欢，

　　看完《我不是药神》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优秀的作品，来自于现实的艺术记录，尽量少加进先入为主的评判，更不要试图去影响别人的立场，现实就是最好的没有彩排的剧本，一部优秀的作品，应该是每个人按照自己的生活经历去理解，按照自己的立场去体会，都会有不同的评价。

　　《我不是药神》拍得很好，就在于电影人并没有给出太多的评判，更没有大把的说教，把评判的留白给了观众。 —— 结尾也实事求是讲到了中国医疗体系的进步，很多药也的确实现了降价，并且纳入了医保报销的范畴。算是苦涩扎心的电影，留给观众的一些主旋律希望。

　　很多创作者，都容易滋生一种“指点江山”的代入感，在过去的两年，我也因为屡屡预测了很多事情的发生，自己给自己封了一个“金色乌鸦嘴”的绰号。而现在，我对创作产生了敬畏。 —— 因为，现实世界很复杂，你既不可能看得很透，更不可能改变什么。如果说一支笔能够有什么价值的话，最好的也就是记录这个时代的些许脉搏，电影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