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波：日东电工撤离，不是苏州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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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才刚刚拉开序幕，世界500强之一的日本日东电工公司，宣布关闭苏州工厂，撤离中国。

　　过去几年间，已经有15家世界500强企业离开苏州这一块曾经让他们感到无比自豪的中国新兴的工业都城。而日东电工是第16家。

　　日东电工是日本一家著名的电子制造企业，更是全球第一大偏光片制造商，其生产的液晶电视用多层光学补偿膜更是占国际市场份额的40％以上。2001年7月，日东电工在苏州工业园区投资130亿日元，建设了一个占地面积7万平方米的柔性电路板（FPC）、偏振光片的生产基地。2017年，日东电工被高工新材料研究所（GGII）评为中国市场偏光片企业当中最具竞争力企业第一名。鼎盛时期员工达5500名，现在还有近1000名。

　　这么一家高新企业，为何要撤离苏州？

　　我刚才打电话问了日东电工东京总部的一位干部，他说两大原因：一是中国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导致苏州工厂难以为继。二是公司内部产业布局的调整。

　　苏州是最近10年来中国发展最快的城市之一，一个中新合作的工业园，令这一座临近上海的历史文化名城，一跃成为中国外资最为集中的新兴工业城市。我问过一位日本人社长：“你为何选择去苏州投资？”他的回答是：“看到苏州的田野，很像小时候我的故乡。”

　　如今，苏州的田野越来越少，高楼越来越多。稍微好一点的楼盘，每平方米都要3万元以上。有数据说，2016年全国土地出让金超过千亿元的7个城市中，苏州是排头兵。2017年出让金高达1773亿元，是2015年全年数额的3倍多。

　　苏州工业园区的网友算了一笔账，工人税后基本上到手工资，平均大约是5000多元，若算上五险一金，公司供养一个员工，每个月大约需要1万2000元。而越南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1000多元，不逼着外资制造企业离开苏州奔越南才怪。

　　目前，苏州的外资企业有近万家，工业体量与上海市相当，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工厂”，有人因此说：“苏州堵车，全球缺货”。在这样的感奋之下，苏州产业在开始寻求升级，苏州市政府的口号是：从“苏州制造”迈向“苏州智造”。苏州人相信：只有赶走那些劳动密集型企业，哪怕是世界500强企业，只要引进智能汽车、云计算、智能机器人、光纤等新兴产业，苏州一定会成为中国的硅谷，世界的研发中心。

　　日东电工不知是属于劳动密集型的低端产业，还是属于高新电子产业？反正，日东电工铁了心要走，关门的时间定在2018年的1月底。这一个时间点，距离日东电工举行创业100年庆典，只差9个月。

　　日东电工的撤离，自然令员工们措手不及，春节将要来临，工作却没了，背后还有1000个家庭的生计。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才感知到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要。

　　一个星期前还恭恭敬敬地喊日本总经理为“老板”，一转眼，就变成了“小日本”。跟所有外资企业撤离中国一样的套路，日东电工员工占据工厂，防暴警察出动，政府介入游说，税务部门跟进，其结果也都一样：工人补偿绝对不能少，政府利益绝对不能亏。财神进来容易，想逃就不那么容易。

　　我所在的一个微信群，上午在讨论日东电工的骚乱问题，多数意见认为，日东电工做的很不聪明，预先应该找到中国一家很牛的律师事务所，做足所有的法律文件，然后悄然撤离，把善后事情交给律师事务所去打理。

　　但是，我想，日东电工毕竟是世界500强企业，它可以做足法律文件，但是他不能也不敢悄然撤离。

　　其实，一些外资企业撤离苏州，并不只是苏州投资环境出了问题，严格说来，是中国的投资环境出了问题。回顾中国经济最近10几年走过的路，我们发现，“收入倍增计划”确实增加了国民的收入，但是倍增的部分大多被房地产市场吸走，而闷声发财的是地方政府。也就是说，政府把提高人民收入的责任转嫁到了企业的身上，然后又把民众获得的利益，通过高价出让土地和增税等方式，回流到了自己的手里。

　　于是我们发现，企业感觉到负担越来越重，员工感觉到日子越来越难过，政府也喊每天还不起银行利息，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出在了“速度”上。一个又一个新目标，一届又一届赶超，一城又一城的攀比，本来可以信步而走，结果逼着大伙全部跟跑，这一场全民“马拉松”，把中国经济折腾得脚板起泡，伤痕累累。但是还是停不下来，因为政府绑架银行、银行绑架房地产、房地产绑架百姓，百姓唯有绑架企业。而企业眼睁睁地找不到绳子，更找不到可以绑架的对象时，唯一的办法只有逃离。不只是外资企业，还有许多民营企业。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改变经济与社会发展模式，中国难有长足发展的后劲。

　　这些问题谁都看到，谁都无可奈何。于是人们只能相信阿里巴巴和微信能够救中国。苏州的年轻人在网上留了一个帖子：“苏州不需要底端产业！这种低附加值的制造业被淘汰了活该！租不起工厂的滚出苏州！房地产和金融业才是苏州的未来！”

　　当外资企业都滚出苏州、滚出中国的时候，中国这一个未老先衰的世界工厂，可能只剩下满地卖房的男女，还有卖了房子后追赶国际航班的人们。